《綠蔭裡的理髮師》
搬到山下之後,和原來的髮型設計師隔了一座山的距離,往常我總習慣在她家完成一顆頭的所有set-do,現在得找新的設計師想辦法。過程中,我再度體驗到2爻意識的長(固)情(執) ,一次又一次、不肯放棄地穿越山的距離,只肯讓對方修剪我的頭髮。
3爻的先生,甚至連髮型都願意交付給新手去嘗試,對於髮型決定門面死生的論調,他無所謂地說,還好吧?我又不是為了要給大家看,才存在的。而且你怎麼知道新的就一定不好呢?搞不好你一試成主顧呢?
2爻沒辦法。如果剪壞怎麼辦?太醜的髮型我寧願死。於是拖了好一陣子。直到後髮根長出一大片貌似元本山的海苔,遮住了脖頸。這才行動積極起來。
有天回家,我注意到其中一條不常走的巷子,好像在賣花。正好,我想買一些可以放在陽台的花。走近一看,這是一間充滿日系風格的小店,不是展示嬌滴滴紅豔豔的花,反而種了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闊葉植物,木質的門簷與窗櫺,散發著鄰近可親的況味。可惜店門口掛了close的牌子,原來營業時間已經過了。好呀,那下次再來吧,我抬起頭看看招牌,上頭簡單地寫了cut這個字,這甚麼意思?叫cut的園藝店嗎?
上網一查,原來是一間髮廊。評價熱烈。大家讚嘆設計師的手藝,也驚豔室內的空間。
抱持著發現桃花源的心情,打了預約電話過去,不知道為什麼,這種隱蔽而神秘的服務,特別能夠引起我的興趣。接電話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,有一種大男孩的坦率,就像我在門前看到的闊葉植物,如此敞開,語梢卻又挾帶著含羞草的垂怯,彷彿不很確定你真的會來。
到了預約的鐘點,我推了門,有點好奇裡面的樣子。越過穿堂的扶疏草木,我看到一面大鏡子,一張椅子,一隻老貓,兩只水族箱,箱裡搖曳著蔥鬱的水草,點點銀魚來回穿梭。
年輕的髮型師見到我,沒有特別熱絡、也沒有特別冷淡,一副原本就認識我很久似地,隨手指指身旁的長椅,不寬不緊地招呼我:「嗨,東西可以隨便放喔。」意思是我不必拘束,也用不著擔心會影響到誰。後來,他告訴我,我是這個時段唯一的客人。
「啊?唯一?」我頭腦飛快地盤算著,我做的是最簡單的消費,剪一顆頭不過六七百。其實可以再多接一兩個客人啊,染髮燙髮之類的,不會比較划算嗎?
髮型師比我小一輪還要多,人生觀卻很穩妥,「我想一次專注一個客人,就好。服務,比較重要。」
他的服務,的確與眾不同。我剪過那種動輒近萬的髮型,設計師對待你,彷彿你是個不懂潮流的草包。我也去過殷勤款待的店家,禮數周到沒得挑剔,但頻頻被詢問水夠不夠熱?力道夠不夠大?還有哪裡要加強?往往使2爻的人群恐懼症大發作,覺得應接不暇想要逃脫。
而年輕的髮型師不這樣。他問你想要怎樣的Look,不囉嗦,你邊講,他邊找出最大的問題所在,比劃著前後的差異,很快地達成共識。然後被帶去洗頭,一躺下去溫度剛剛好,角度也舒適。
還譬如洗髮精,是按照季節溫度不同而調配的,最近天氣熱,薄荷成分加得多,頭髮如同被海水沁泡在淺灘的貝殼,暢快地吐出污沙。當海水退潮後,留下的是甜橙曝曬在陽光裡的飽滿氣息。讓我回想起18歲的夏天,一切乾淨得像甚麼都還沒有發生,無限新鮮。
我其實還在意最後的一道細節,當全頭的沖洗完成,你會怎麼帶我起身?為我服務的小妹妹多半會提醒我,小姐你等一下喔,先不要起來喔,我包好你才可以起來。然後總會有水滴滑進我的耳朵,因此被詢問要棉花棒還是衛生紙。
年輕的髮型設計師也不這樣。他淺淺地和我聊天,說自己如何找到這個地方生根,還有植物與老貓獨特的照顧方式,最後熟練地用手腕的力量,把我的肩頸輕柔抬起,同時俐落地把水滴拍揉在包巾裡,一扭成團,夾好在髮際中央固定,過程不過十秒,嘴裡還接續著水草養殖的話題。完全不需要棉花棒或是衛生紙。
而他剪出來的髮型,一面符合了我的期待,一面傳遞了自己的堅持。我要求輕短,他做到了,還拉出整體的弧度,鬢角旁的線條極為柔美。此外,髮際前沿剪開了高低層次,給予我不時撩撥的自由,每一次,瀏海都會攀附成不同的樣子,有時瀟灑,有時醒覺,有時奔騰,有時靜落。
為什麼現在寫這一篇呢?本土案例沒有停止的趨勢,緊接著電也停了,遠方有一輛還是兩輛的救護車飆馳而過。如果今天是末日,感覺也像是平常我們度過的每一日。
然而,上一秒說不準下一秒的日子裡,仍然有人不慍不火地、本份知足地提供他們的服務,不因為我們的個體差異而厚此薄彼,甚至不問成本付出,哪怕顧客只有一個,也專心做好獨一無二的服務。努力使我們感覺,自己在壞時局裡面,仍然可以過上一點點屬於自己的好日子。
這對於我,是一個reminder,當日子來得紛亂,而我執念服務,我想帶給大家的服務會是甚麼?
綠蔭裡的理髮師,把他信奉的服務,展現給我。是心無旁鶩,把簡單的事情做得細緻;是獨鍾一味,不害怕割捨與服務無關的項目。他的店裡,唯一販售的,就是一對一的髮型服務,如果想跟他買洗髮精、髮雕造型液、買多送多的熟客劵,他可能還會跟你說,不好意思,我們不賣這個。
我一直不是個圖利的人,但本性總是有點貪多,不自覺地想要做得多、給得多,卻忽略了,有時對方需要的,不是「料多」,在於「真心」,也在「差異」。
謝謝你,綠蔭裡的理髮師,我希望自己朝你看齊,心中有把好剪子,減去雜念參差,利索往前踏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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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在布袋戲舞台前認識了一位陣頭青年〉
#廣東粥和獅尾男孩#
今天放學路過景美夜市,集應廟前有搭台演布袋戲。我坐在石階看了很久,身邊都是阿公阿嬤。
忽然,一個穿著黃色長袖印著大大「保儀尊王」四字衣服的男生在我身邊坐下,當時我在錄影片,我說抱歉不會拍到你。他說:「沒關係,你可以拍到我。」還歪頭對鏡頭比耶。
台上燈光四射,色彩繽紛,咚咚鏘不斷。我說其實我都聽不懂,我從廣東來。他好像沒有很驚訝。
看戲的人不多,一隻手數得完。連「湊熱鬧」都說不上,因為一點都不熱鬧,門前冷落車馬稀啊⋯路過的人停下看兩眼也就走了。三個阿姨經過,感嘆一句:「這是我們小時候的!」拍一張照,也就回家做飯去了。
他忽然轉過頭來問:「那你知道廣東ㄕ嗎?」「廣東粥?」「ㄕ,ㄕㄖ獅!」???「喔!你說舞獅啊?」他嗯嗯嗯!我說知道啊,每年過年我們都去看。他說他就是舞獅的,他是獅尾。
原來他是舞獅表演者,還給我介紹南獅和北獅的區別,廣東獅屬於南獅,只要穿獅褲,北獅要穿獅褲加獅衣,一套。我問是不是因為北方獅子怕冷?「一套穿起來毛茸茸的,很像天鵝!」他形容得好有趣。
真不錯,一般台灣人看到我都問我廣東粥的事,他是第一個問「廣東獅」的。我鄭重地跟他介紹:「廣東真的不是只有喝粥!廣東美食千千萬萬種,說都說不完!」
#國術和新聞學院#
他說自己學國術的,我說喔就是幫人矯正筋骨嗎?他說不是,是拳術武功!
他的陣頭朋友們在對面看著我們,遠遠取笑,他大喊:「幹嘛啦!她世新新聞學院的啊!我在接受採訪啊。」
真是很會掰!比新聞學院的還會掰!
#關聖帝君的乾兒子#
他說今天只是來當義工敲鼓。他介紹,這是「保儀尊王」廟,也叫集應廟,台語叫「昂公」。
「昂公?」
「昂公。」
我問他是不是一直對這些宮廟文化這麼感興趣?他說是啊,「我從小被阿嬤帶大的。我是關聖帝君的乾兒子。」
「哈?乾兒子?怎麼說!」太妙了吧!我頓時冒出星星眼不斷追問。他說自己國小生重病,小腦病變,做手術百分之70可能成植物人。被帶去關公廟,擲筊問關公收不收自己做乾兒子,連續三次都是聖杯。病就這麼退了,長大到現在,又高又壯。
他的肩膀剛打了鋼釘,是因為出車禍。某次擲筊完護身符斷掉,再問是車禍嗎?帝君說是。不久後就真出了車禍,整個人被撞拋飛⋯回廟裡拜拜後,醫生都說比預期康復得快。他說護身符幫他擋掉了一些。
我決定回家把上次結緣的帝君護身符翻出來掛身上,再也不離身!
「我工作的每一家廟都能找到關聖帝君。」是說你能感受到帝君嗎?他說是。
#很直接的人#
「那你喜歡台灣嗎?」我說喜歡啊,越來越喜歡。他說:「台灣確實蠻好的,很開放啊!不像你們那邊⋯」我笑笑,拿出我的蔬菜蛋餅打開。
「那你會覺得台灣是中國的嗎?」
他突然問道。
還真直接!
我也沒迴避,
反問了他一個問題,
問完就低頭吃自己的蛋餅。
#陣頭青年的自知之明#
既然他這麼直接,我也可以直接一點。「所以你就是傳說中的陣頭青年嗎?」他說是啊。「那你知道社會大眾對你們的看法嗎?」他抬頭看著在對面嘻嘻哈哈的朋友們,「知道啊!打架嘛,黑道嘛,幫派嘛⋯」我打斷他,「但是我覺得你們都很真!」
他朋友吊兒郎當走過來,是一個很高的男生,肚子蠻大的,臉上肉嘟嘟。我問:「你也是舞獅嗎?」「不是,他扛轎子。」喔⋯看起來確實很適合!
#忠孝仁義#
我跟他介紹我最喜歡的一家蔬菜蛋餅在哪個位置,他喔一下,說那攤的男生是他乾妹妹的男友。我說那男生很帥啊。
他順水推舟:「那你喜歡怎樣的男生?」噗,真的很直接。
我說我喜歡開心陽光的,全世界都不理解自己、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憂鬱王子型不行。他點了一下頭,很有信心地繼續問下去⋯
「還有呢?」我唔⋯我說要孝順的。他說:「這一定的啊!」他說孝順是一定要的啊!
我被他的理所當然嚇了一跳,因為現在年輕人都把倫理道德拋之腦後。他數「忠、孝、仁、義⋯關聖帝君廟裡牌匾上,就有忠義二字!」嘖嘖,關聖帝君真優秀啊。關聖帝君的乾兒子果然不同凡響。
得到了我的肯定,他大膽地問能加line嗎?平常聊天嗎?下次可以一起出來嗎?我說能加啊,你表演可以叫上我,我滿想看的。他說可是自己的肩膀受傷,要等到半年後才能舞獅⋯我說唔⋯
#集應公廟#
他問朋友什麼時候團拜,朋友們嗆說早就拜完了!説罷騎機車絕塵而去。
他啊?這麼快?幾點了⋯
他叫我陪他進廟裡,他要幫忙撤道具。結果一進去,人家也撤完了⋯只剩下三箱水要搬,我說讓我來吧,你的肩膀⋯他說不用!說完一下把整箱水扛起,大步流星⋯
他在「昂公」像前合掌,我也跟著合掌,結果他一秒不到就放下了,我還想跟昂公初次見面多講幾句呢⋯他說「沒事,你繼續。」
爐子裡有一根香倒下來,他說:「這是神明有事要交代。斷香一般是有不好的事。」周圍的香都燃盡了,唯獨那根幾乎全新,只燒著了頭,看來是信眾插上後不久倒下來的。
#穿越夜市#
我們到景美夜市逛逛,一路上遇到好多他認識的人,攤販、正在撤布袋戲台的演員叔叔、穿著一身黑色的兩個痞痞男生⋯
他說自己昨天通宵沒睡。
為啥?
「陪我姐。我姐在那邊賣檳榔。」原來我每天經過的檳榔店是他姐開的!我感動於他的樸實,如果我姐姐賣檳榔,我不一定會這麼大聲告訴別人。他對於生命直白的、完全的、絕對的坦誠相見,讓我在那個瞬間差點落淚,我看到了真正的自由。
「那是你姐喔!」
「坨啊,乾姐啦。」
九點多的景美夜市,
上海水煎包隊伍依然長,
沒有要散場的意思。
「來這麼久,我還沒吃過檳榔⋯」
「不要吃!」
「為什麼?不是台灣特產嗎!」
「那是原住民特產!」
「原住民不是台灣嗎!」
「那是山地人!」
「你歧視!」
「我哪有!」
「這是偏見!」
「哪有!」
「山地人這三個字不是不能說嗎!」
「⋯!」
我們一前一後,
一邊吵一邊穿過人潮⋯
#吃豆花#
經過豆花攤,我煞住腳,
「我要吃!」
我們各自點了一份豆花。
「喂?」他今晚接了好多個電話,一開口都是什麼哥什麼哥的。個子很大,雙腳岔開,右手叉腰,斜著彎腰將左手肘靠在膝蓋上,手機呈水平面,尾部的喇叭緊緊貼在耳邊。看他這幅樣子,我被戳中萌點,坐在原位上哈哈哈哈爆笑。
#那個來#
我點的是熱豆花,他問:
「你吃熱的是因為那個來嗎?」
那個來,
真是超級台灣的表達。
我說不是!只是突然想喝熱的。靜默幾秒,他又問:「我這樣問你會覺得我是變態嗎?」
我又說起檳榔,他說不要吃啦那個是害人的,我說那是你姐的生意欸!他說那不一樣,那是賺錢養家。行吧,說法還真多!
「你多高?」
「163⋯唔,但我對外聲稱165。」
「欸我180,我們最萌身高差欸!」
「什麼啦,最萌身高差是12公分好不好!」
電視裡是韓國瑜的造勢現場,我以為他這個年紀的台灣人看到都會很煩,結果他說:「我還蠻喜歡韓國瑜的。」這倒是奇怪了。「可是年輕人一般⋯」
「我早就看破了。」我更吃驚了⋯為啥???「可能是我經歷比較多吧。我高中就跟人打架啊。」雖然不曉得經歷比較多和打架之間的關係⋯欸你剛剛不是說你都不打架嗎!他摀住嘴,糟糕!「我⋯剛剛騙你的啦!」
那你會跟別人說你喜歡韓國瑜嗎?他說不會啊,因為你喜不喜歡又改變不了他會不會被選上。他的豆花三兩下就吃完了。
「你真是很特別的年輕人⋯」他雲淡風輕,異常瀟灑,繼續接哥們的電話,「喂,銘哥?」
今天遶境他們走了一天,但他還是陪我走很遠的路買車輪餅。他腳痛到原地坐下,我站在前面吃,熱呼呼的紅豆餡兒。
看我一晚上吃三個,他說:「你這樣吃很不健康。」他問我平時吃青菜嗎。
#聊一下未來#
我說要回去了。
他說再逛一下吧!
「我們可以聊一下未來。」
「未來喔,」我想了一下,
「未來就是畢業啊,畢業可能就走啦。」
「我是說我們的未來。」
欸,現在的男生啊⋯
「你會覺得我很有安全感嗎?」
我⋯我說是啦⋯畢竟那麼大隻。
他拍拍自己,「坨啊,我學國術嘛。」
他問我生日什麼時候,我說完,他倒吸一口氣⋯我說幹嘛?他說自己也是⋯
「真的???該不會又是你的套路吧!」
「真的啦,身分證給你看!」
「那你幾年的?」
「唔⋯」他說不能告訴我,「比你小。」
「00年?」
「嗯。」
「哈哈哈哈!」
「那你會喜歡比你小的男生嗎?」
我沒回答。
真是一個可愛的男孩子啊。
台灣的男生有全世界成年男孩都少見的「少年氣」,跟他們在一起,我可以身心放鬆,什麼都可以講可以掰,至於原本該考慮的成人世界和未來職場的壓力,統統消失不見。
是我在台灣認識的少年們讓我知道,
有一些東西,
超越年齡和護照顏色的界線。
他送我進捷運站,我們一前一後站在電梯上,穿堂風揚起我的裙子。他小聲問:「如果很有心的那種呢?」
2019.11.11
單身節快樂
廖小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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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夫卡寫過一篇關於11月的鬼故,叫《不幸狀態》,看完包保你滿頭問號:
當一切已變得難以忍受——在十一月的一個黃昏——我在我房間狹窄的地毯上一個勁兒地跑著,像在賽馬場的跑道上一樣,看見亮起燈的小街,嚇了一跳,又轉過身來,以房間的深處、鏡子的底部為新目標,放聲大叫,只是為了聽到這聲喊叫,周圍沒有任何回應,沒有任何事物削弱聲量,於是,這喊叫直往上升,沒有遇到任何阻力,即便不再喊叫,仍餘音不斷,這時,牆上敞開了一扇門,如此急促,因為必須急促,就連下面石板路上拉車的馬也像受驚的戰馬一樣,引頸奮起。
一個孩子,小幽靈,從尚未點燈的漆黑走廊裏鑽出來,踮著腳站在輕微搖晃的地板上。房間裏朦朧的光亮頓時使他目眩,他想趕快用手捂住臉,卻平靜了下來,因為他不經意地向窗戶一瞥,看見十字窗欞前,街燈裊裊上升的霧氣最終隱沒在黑暗中。他用右肘抵著房間的牆,筆直地站在敞開的門前,任外面吹進來的穿堂風摩挲著腳瓜、頸項和太陽穴。
我瞟了他一眼,說了聲「你好」,從爐前擋板上取下外套,因為我不想半光著上身站在那兒。我把嘴張了一會兒,以便內心的激動從口而出。嘴裏的唾沫很不舒服,臉上的眼睫毛顫動著,總之,我所缺少的恰恰是這個在我期待之中的拜訪。
孩子仍舊靠牆站在原地,將右手按在牆上,臉頰通紅,津津有味地看著雪白的粗質墻壁,在上面磨著指尖。我說:「您真的是要找我?您沒有弄錯?在這所大房子裏太容易找錯人了。我叫某某,住在四層。我就是您想找的人嗎?」
「安靜,安靜!」孩子回過頭說,「全都沒錯。」
「那您就進屋來吧,我想關上門。」
「我剛剛已經關上了門。您別費心了。您就放心吧。」
「說不上費心。只是這層樓上住著很多人,他們當然都認識我;現在他們大多正下班回家;如果他們聽到有人在房間裏說話,就認為完全有權打開門看個究竟。向來如此。這些人幹完了一天的活;在這短暫的黃昏閑暇裏,他們才不理會別人呢!而且,您也知道這一點。您讓我關上門吧。」
「喂,到底怎麽啦?您是什麽意思?對我來說,全樓的人進來也沒關係。我再說一遍:我已經關上了門,難道您以為只有您能關門嗎?我還用鑰匙鎖上了呢。」
「那好。這就行了。您根本不必用鑰匙鎖上。您既然來了,就別客氣。您是我的客人。請您完全信賴我。千萬別拘束,用不著害怕,我既不會強迫您呆在這兒,也不會把您趕走。非得我說出這話不可嗎?難道您這麽不了解我?」
「不。您確實不必說這話。您甚至根本不該說這話。我是個孩子,幹嗎跟我這麽客氣?」
「沒那麽嚴重。當然了,一個孩子。不過您並不是那麽小,您已經完全是個大人了。您如果是個女孩兒,就不可這樣和我鎖在一間屋子裏了。」
「我們不必為此擔心。我的意思只是:我很了解您,可我並不能以此來保護自己,這只是免得您對我撒謊,然而您恭維我,別這樣,我求您別這樣。而且,我又不是隨時隨地都了解您,在這昏暗之中就更難了解您了,您要是把燈打開,可能就好多了。不,最好不要開燈。反正我會記住的,您已經威脅我了。」
「什麽?我威脅您了?可別說這話。我真高興您終於來了,我說『終於』,因為天色已晚。我不明白您為什麽這麽晚才來。我一時高興,胡言亂語,您可能偏偏這樣理解我的話了。我承認十遍,我說過那些話,是的,我威脅了您,您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。——只要別吵架就行,天哪!——但您怎麽能這樣認為呢?您怎麽能這樣傷我的心呢?您為什麽非要將我們的短暫相處弄糟呢?一個陌生人恐怕也比您友好些。」
「這我相信;這並非什麽高見。陌生人可能跟您很親近,可我天生對您就是這麽親近。這您也知道,何必還要傷心?您要是說您想演一出鬧劇,那我馬上就走。」
「是嗎?您連這話也敢對我說?您未免太放肆了。您畢竟還在我的房間裏,您發瘋一樣地在我的牆上磨著您的手指。我的房間,我的牆!您的話不僅放肆,而且可笑。您說,您的天性使您不得不以這種方式和我說話。真的嗎?您的天性使您不得不如此嗎?您的天性可真不錯。您的天性就是我的天性,既然我出於天性對您很友好,您也就不可以用另一種態度對我。」
「這叫友好嗎?」
「我說的是以前。」
「您知道我以後會是什麽樣子嗎?」
「我一無所知。」
我走向床頭櫃,點燃了櫃子上的蠟燭。我的房間裏當時沒有汽燈,也沒有電燈。然後我在床頭櫃旁坐了一會兒,直到坐煩了,就穿上大衣,從長沙發上拿起帽子,吹滅了蠟燭。往門口走時,我被沙發腳絆了一下。
我在樓梯上碰見了住在同一層的一個房客。
「您又要出去,您這傢伙?」他問道,雙腿叉開,站在兩級樓梯上。
「我該做什麽呢?」我說,「我的房間裏有隻鬼。」
「您說起這就像在湯裏發現了一根頭髮。」
「您在開玩笑。不過您記住,鬼就是鬼。」
「很對。但是,如果我根本不信鬼呢?」
「喂,難道您以為我相信鬼嗎?不相信又有什麽用?」
「很簡單,如果鬼真的來您這兒了,那您就不必害怕。」
「是的,可這是次要的恐懼。真正的恐懼是對鬼出現的緣由感到害怕。而且這種恐懼不會消失。現在我心裏正充滿了這種恐懼。」由於緊張不安,我開始翻所有的衣兜。
「您既然對鬼本身並不害怕,當然可以向它詢問緣由嘛!」
「您顯然還從未跟鬼說過話。從它們那兒,我們永遠無法獲得明確的答覆。這是在兜圈子。幽靈似乎比我們更懷疑它們自己的存在,就它們的虛弱而言,這也不足為奇。」
「可我聽說可以餵養它們。」
「您真是消息靈通。確實可以這樣。但誰會這樣做呢?」
「為什麽不呢?比如說,假如這是個女鬼。」他一邊說,一邊跨在了上面那級樓梯上。
「原來如此,」我說,「即使這樣也不值得。」
我想了想。這位熟人已經爬得很高了,得從樓梯的拱頂下探出身子才能看見我。「儘管如此,」我喊道,「如果您帶走我樓上的鬼,那我倆的交情便無拖無欠了,永遠完了。」
「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。」他說,把頭縮了回去。
「那就好。」我說道。其實可以放心地去散步了,可我感到十分孤單,寧願上樓去睡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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